2003年,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开始实施,我主动报名,成为第一批志愿者。来到西藏、留在西藏、扎根西藏,我已经在这里工作生活了20多年。
常有人问,是什么让你坚持了下来?说句实在话,来之前没想过干这么久,来之后也不是没有动摇过。我被分配到那曲地区人民医院传染科工作,那曲平均海拔4500米,缺氧、低温,常常狂风呼啸。我们开玩笑说,在那曲,一年只有两个季节,冬季和大约在冬季。那时候,大家住土坯房,没有暖气,就学着烧牛粪炉子,常被熏得满脸黑灰;缺少自来水,只能到医院外边的井里打水,一个冬天滑倒好多次,不知道摔坏了几个桶;七八级大风每天准时到来,房子漏风,就找布条堵上窟窿……面对恶劣的自然条件,就连西藏本地人都说“苦在那曲”。
“凭什么在这里就不能把工作做好?”对年轻人来说,困难是障碍,更可以是动力。凭着心里不服输的劲儿,我选择留下来,决心靠努力打开一片天地。我刻苦学习知识、钻研技术,主动申请更多工作。即使有传染风险,也总想着把任务揽下来。即使忙得连轴转,也要认真对待每一名患者。由于交通不便,患者来一次不容易,我就把电话号码留给有需要的患者,方便他们咨询问诊。
靠着一股劲,我选择了留下来,当地群众的需要与信任,则让我扎下了根。有一次,我遇到一个感染结核性脑膜炎的孩子。刚送来医院时,孩子一直发烧,蜷缩在父亲的藏袍里,满脸都是痛苦。病情紧急,转院耗时长,我们必须开展救治。说明情况后,患者家属十分信任,同意让我们冒着风险开展救治。最终经过治疗,孩子转危为安,平安出院。家属信任的目光、孩子感谢的眼神,让我明白了,之所以愿意扎下根,只因爱在这里生了根。
这些年,人民医院升级为三甲医院,设施和人手的短板补强了,医疗水平已远超当年。我在工作中发现,群众健康观念缺失是个大问题。一些病情严重的患者,就是因为嫌麻烦不愿就医,最终把小毛病拖成了大问题。对疾病认识不清、对就医心存抵触,成为传染病防治的主要困难。既然大家不愿意来,那我们就主动去。在防控新冠疫情期间,我和同事们去各地巡诊,在偏僻的学校开展防控,一家一家指导调配消毒水,对公共场所进行消杀。每到虫草采挖季节,我就穿梭在大山里的帐篷间,给采挖虫草的牧民送药。高寒缺氧、山路崎岖,我每天要背着药箱走4个多小时,但总能把药准时送到。
谁说青年的奋斗一定要在大城市?诚然,如果当年我待在家乡,或前往发达地区,可能生活条件会更好。但在那些地方,是“多我一个不多”;而对高原地区的牧民来说,却是“少我一个不行”。以前下乡镇,要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好几个小时,可我和同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:这样的地方,我们不去,他们的病谁去治?群众的健康,就是最大的回报。牧民们管我们叫做“曼巴”(医生),大家伙念起这个词,总是带着极大的敬意。每次我们送诊,他们都会竖起大拇指,称赞“雅古都”(很棒)。
到现在,我已经治愈急慢性传染病患者超过8000人。这里的人们、这里的生活,已经成为一束光,照亮我的青春岁月。2023年,由于身体原因,我被调到拉萨工作,我会一如既往、沐光而行,为雪域高原的健康事业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。
(作者为全国首批西部计划志愿者、西藏拉萨那曲第四高级中学校医,本报记者徐驭尧采访整理)
《 人民日报 》( 2025年05月22日 05 版)